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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山也有一座雕花楼仁本堂——历史的一叶扁舟
时间:2008/11/21 0:00来源:
   说到雕花楼,总要提起东山春在楼。斯楼早已闻名遐迩,饮誉海内,人称“江南第一楼”。果然名不虚传,栩栩然集砖雕、石雕、木雕、金雕之大成,楼上楼下,厅里厅外,举目所见,无一处不精雕细镂,无一物不显匠心画意,只觉古色今香繁缛纷纭,富丽堂皇而极尽奢华,不由人不叹为观止。

  然而,当目迷五色的惊艳过后,满眼的一分贵气日渐淡远,于是,少了雕缋萦系的心动,无端的生出淡日疏烟的憧憬。期待的暧昧里,也许是深厚蕴藉的一帙历史残卷,是穿越岁月的一叶人文情愫,是浸润时间意味的一方人性空间和自由的精神境界。时间,是流动的河;河的流动,是生生不息的自然;自然,是人类历史赖以发生和发展的温床;历史,是生命的呼吸,文化的精灵。说来真是有缘,又一座西山雕花楼,恰好给我贪婪的虔心以文化时空的温情抚慰和审美体验。今年仲春,我初探斯楼,正是江南风物最好时。太湖山水间,邈邈水月坞的茶树果林中,十里湖岛千年古村一楼的古秀艺韵,恍若田畴阡陌偶遇故人的惊喜。明月前身,流水今日。我在惊叹和激赏之间,陡起“瞻栋宇而生慕”的缕缕思绪。匆匆浏览一过,内心即生不断缠绵的牵挂。于是,今年初夏一出梅,我便不顾酷暑,在儿子的陪同下,再次挥汗叩访,犹得豆棚品茗的从容和闲雅。洒然心游于自然与建筑之间,雕花楼在我的视野里,则幻化为一种耐人寻味的历史事象和艺术意象,悠悠地氤氲出古典建筑的本然气息。身处其时,静赏默想,自生一种萧然世外的脱俗之感,一种返璞归真的心灵感悟。在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里,这是一种久违了的自然的本真,艺术的本真,素心的本真,生命的本真。钱穆说过,文化源于自然,又复归于自然。倒是一语中的,点出了自然生态和精神生态和谐协调的文化本真。现代社会,多元文化纷杂结丛,文化似呈“无信仰”趋势,我却在西山雕花楼回望历史时蓦然发现,传统文化不是死水一潭,不是明日黄花,而是活水之源,是草木之根。源和根,就是本,倒是更坚定了我对传统文化的信仰。 传统,是时间,唯其有本,现在中就有过去,将来中就有现在。过去、现在、将来三者融合,就是活水长流,就是时间的诗意。美国诗人惠特曼说,所谓诗人,就是把过去、现在和将来融为一体的那种人。传统,是文化,唯其有本,在历史文化的“母本”上,才能孕育和滋生现代文化乃至于未来文化。根深叶茂,本茁花盛。历时性的三者融合,动态性地展现出本真状态下的文化生态新景观。中国古典民居,向有与自然亲和以及以人为本的传统。洞庭西山堂里古村,一面濒湖,三面环山,一道清溪径从山中潺潺流来,又兀自穿过村落静静地向太湖流去。错落于峰峰湾湾的民居建筑群,依山傍水半藏半露,高低错综鳞次栉比,一色青砖黛瓦,“虽贫家亦无茅茨之室”(《林屋民风》)。所居多为徐氏族人。其宗族自中唐以来直至有宋一代,定居太湖烟波间,只堂里一脉,亦已历800余年。风也萧萧,雨也萧萧,走过悠悠岁月数经世道跌宕,始终守望这片佳山好水,代代深挚传统的文化情怀。堂里仅百数十户人家,不仅具山水生态的自然美致,而且多见厅堂高轩建筑文化。有话说:“太湖有七十二峰,堂里有七十二堂”。古村迄今仍存厅堂杰构20余处,其中以徐氏仁本、容德、心远三堂最为称著。堂里,堂里,不愧为名堂之里,堂里古村。徐氏仁本堂,人称西山雕花楼。遥想当年,徐氏堂里一脉,香火不断,血脉流传,徐氏后人有徐洽堂者,于道光元年(1821),再兴土木,翻建原康熙老屋,正厅始以“仁本堂”名之。咸丰三年(1853),族中人徐谨之又在老屋右侧构建新宅。老屋新宅之间,隔以一备弄,两边有门出入其间,左通右达,似隔非隔;弄中设槛窗,通透皆风光,东连西续,似断非断。为示区别,人称仁本堂老屋、仁本堂新宅,犹若一帙华章分上、下两卷,独领风骚,千秋各具。赏读上卷,只觉沉实淳朴,简静素雅,虽不以雕饰胜,却大方合仪,疏朗澹定,取明代简素的建筑风格,空间紧凑有序而显浑然大气。惜乎正厅仁本堂业已毁圮,只留得一方遗址,静处花园一隅,终以悠长的文化记忆,无言地守望曾经的繁盛和精神气象。新宅堪谓仁本堂下卷,则见缥缃芳华,古秀超逸,虽以精雕细刻遗世独立,却没有繁缛炫耀,没有富贵风流,没有甜媚世俗,没有故作清高远离人间烟火。乍然浮现的旧气里,果然温润澹穆,不事张扬。甘于静处,甘于寂寞,只是默默地期待识者的心灵烛照,只是淡淡地拂过赏者欣羡的目光。寓至深于至简。我虔诚地为之献上一瓣心香。 老屋也好,新宅也好,建筑,是以人居为本位;先祖也好,后人也好,人,则以仁为本。仁本堂,仁本堂,200余年的固执,是徐氏家族血缘的延续,是徐氏历代人品性人格的操守,是建筑形象艺术精神的定力。是的,这是人的力量,“仁”的力量,美的力量。一句话,是历史对“仁本”精神的文化评定和弘扬。“仁”,赋予建筑以主题;建筑,又赋予“仁”以时间的证明,历史的观照,文化的语境。文化哲学家赵鑫珊说得好:所谓人类文化创造,就是文化人同自己的灵魂、人类、世界和宇宙精神进行对话、进行沟通的一种精神活动。在儒家文化中,“仁”,即为“人”。有学者考证说,其字形旁为一“人”,右旁二划“是重文的记号”,仍然表示“人”,象形会意兼备矣。由此可以推论,人与仁本堂的对话,既是人与世界、宇宙的对话,又是人与人的对话,是人与自己的灵魂对话。可见,在现代观念中,“以人为本”,即与“以仁为本”合。哦,仁本堂,也是“人本堂”啊。有人说,仁本堂,是“养在深闺人未识”,似有出阁恨晚的遗憾。其实,我觉得斯楼得“养”,倒是一种幸运,一种宿命。不论何事何物何人,凡能得一“养”字,便能得天地之灵气,日月之精华,生命之活力,人伦之纯粹。养,是一种生活的方式,人生的节律,精神的逍遥,化育的福祉,体现出来的必然是文化的永恒魅力。寂寂仁本堂,自是养在太湖山水间,养在历史的时间深处;熠熠仁本堂,养得一盈“得水藏风”的好风水,出落出一卷古秀疏放的人文好风景。仁本堂,是历史的“物化”和表情,是时间的流动和赋形。时间,从“过去”走来,我们走进仁本堂,似又向“过去”走去。英国诗人雪莱说,过去是一个梦。走进“过去”,就是走进历史,走进传统,走进梦。古典的建筑风景,果然就在梦里;传统的建筑文化,果然就在梦里,“以仁为本”的思想和人格操守,果然也在梦里。仁,对仁本堂的历代主人而言,不仅是精神,而且是践行。仁本堂的建筑群,不仅对应着徐氏一族的血亲文脉,而且是“仁之方”、“仁之行”的形象诠释和精神象征。何谓“仁”?孔子的学生樊迟问仁于师,子曰:仁者爱人。噢,就这么简单,就这么大气,就这么令人心动。是的,爱人,必亦爱国、爱乡、爱家,必亦爱真、爱善、爱美。近千年来,西山徐氏一族,仁人志士层出不穷。或是文臣武将,出生入死,灼灼然“忠贯日月”;或是庐墓孝守,隐逸世外,澹澹然处静明志;或是从商经贸,浪迹南北,坦坦然造福乡里;或是湖渔山樵,顺其自然,悠悠然耕读传家……凡有史列传有物可证者,其心志言行品性情操,无一不是“仁本”精神的无声倾诉,无一不是以“仁”行世的人文奉献。故土在斯,故楼在斯。世间万事纵然随时飘逝,但还是从怀旧的心中倏然复活。于是,仁本堂的故事,就有了生命的气息,有了日常光景的温馨。一湖山水,一楼故事,一园风景,一叶心愫,终究载得动无涯之爱的人深真情。还是孔子说得好:“仁远乎哉?我欲仁,斯仁至矣。”(《论语·述而》)今游仁本堂,果真“斯仁至矣”,此等感觉,可谓“闻人之善,如佩兰蕙。”(邵雍:《伊川击壤集》)赏心快意中,真有说不尽的意思在,袅袅不绝的情致也在。记得法国诗人梵乐希对他所激赏的建筑说过一段极有意味的话:它为我活着。我寄寓于它的,它回赐给我。人在它里面真能感觉到一个人格的存在,它唤醒一个不能达到边缘的回忆。(胡经之:《文艺美学》第322页,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1月版)是啊,仁本堂没有湮没,没有弃我,它不是也在“为我活着”,为我们络绎不绝前来观摩的后之识者活着吗? 来源:苏州日报